平台经济作为伴随互联网经济产生的新业态,是未来二十年最重要的商业趋势之一。其中,共享经济是平台经济渗透本地生活服务,极大地扩大了平台经济的应用场景和范围,也使得平台经济成为全世界范围内学术界、商界、投资界的关注焦点。
本文刊载于《清华金融评论》6月刊封面专题,作者为腾讯研究院研究员张孝荣、俞点。本文分析了共享经济进入下半场的三个机遇与挑战,指出产业正从消费端向企业端转移,医疗服务领域存在机会;共享经济的价值在于产业与社会的协同治理,对社会资源配置以及监管理念转换都有重要意义;共享经济将加速社会组织形态的改变,形成新型的经济合作方式。本文最后倡议共享经济下半场需要推动企业资源和政府公共资源的共同参与,形成协同治理。
依靠资本大规模介入而发生质变的情况,在共享经济领域慢慢的变少。消费领域的共享经济黄金期已逝去,大规模的创业活动进入中场休息阶段。如今,庞大的产业机遇已经转向,发展中的问题开始陆续暴露出来,对于共享经济有几方面的问题要深入去思考。
具体地说,共享经济正在从消费领域转向企业领域,其原因主要在于消费端共享经济的发展进入饱和期。共享经济已经全面渗透到各行各业,深刻改变了人们的工作和生活,在服务、交通、空间、物流仓储、基础设施、教育、健康、食品、城市建设以及金融等所有的领域,共享经济均已出现了创新发展的模式。例如,汽车共享改变了数亿人的出行方式;房屋共享给千百万游客带来了便利;而数以百万计的共享单车作为公共交通的补充,有效解决了城市居民的出行问题,同时也为自行车产业带来了新的机遇。
饱和期意味着创新机遇慢慢的变少。所有能想象到的“共享”项目,均已被探索,其中一部分还在苦苦坚持,但更多都变成了“先烈”。行业创投的数据统计也印证了这一点:经过了2014—2015年的井喷式爆发后,2016年数量略有回落,2017年以后逐渐走缓,VC(风险投资)减少,项目走稳,“先烈”增多,共享经济步入了一个新的周期。
然而,企业端的共享经济还是一片新大陆。例如在制造业中,三一重工建设了一个设备共享平台,通过智能物联技术,将全球超过30万台重型机械设备连接起来,设备主可以在平台里出租设备,同时也可以寻求各种服务,如维修、配件等。该平台降低了工程设备的经营成本,提高了运转效率。在更广的应用区域中还能够正常的看到城市公共资源的分享,例如正在萌芽的互联网城际定制巴士。在政府客运部门的支持下,闲置的客运产能得到了社会化分享。据行业测算,一旦网络售票渗透率超过50%,那么近百亿人次的在线汽车的出票量将激发出一个全新的行业。
此外,还有公共医疗服务的分享。例如乌镇互联网医院,病人通过手机实现从挂号、看病、取药、付款到回诊的全流程,节省了超过40%的时间。中国的人多、医疗资源少且分布不均匀的特点使看病成为长久以来一直难以破解的难题,在相关政府部门的支持下,医院、医生、患者、政府、药企和保险机构这六大主体之间正在解除政策壁垒。这为解决我们国家医疗资源分配的难题提供了新思路。上述案例,均是企业介入共享经济,如企业联合企业资源分享、企业联合其他组织机构做资源分享,这些在企业领域的分享项目预示了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新方向。尽管这些分享项目比消费端创业更贵、更富有挑战性,但对经济社会也更有价值。
共享经济的意义不仅仅在于产业高质量发展机遇,还有其深刻的社会意义——产业问题的协同治理。
“单车坟场”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共享自行车的投放量已超越了城市所能容纳的极限,企业管理和社会监督无法有效协同,用户对共享自行车的核心价值认知依然是“随处停”。因此,单车的随用随停就变成了无序占道经营。根据中国自行车协会官网透露的信息,2016年和2017年投放总量超过2000万辆。而这些自行车报废之后,会产生近30万吨废金属,相当于5艘航空母舰结构钢的重量。面对一堆堆废弃的共享单车,人们不免惋惜这些钢铁的闲置,也忧虑大量社会资源的浪费。浪费,又如何成为共享经济?
笔者曾在《共享经济——供给侧改革的新经济方案》一书中提出,共享经济是经济下行周期的产物,美国2008年的金融危机正是促进共享经济觉醒的原动力。经济下行使人们应该开源节流,更注重勤俭,而不是浪费。反浪费是共享经济的重要理念。
反浪费,说明我们不要为一时之需而支付不必要的额外费用。按照以前的方式,若对某一资源或物品产生了需求,就需要把它买下来,完全占有它;而在不需要时,它便闲置在某个角落。而现在,用Airbnb创始人布赖恩·切斯基的话说,我们大家可以“使用而不占有”。反浪费也可以用雷切尔·博茨曼的话来说,即够用即可。雷切尔在《共享经济时代》中强调,人们正从大量的闲置和浪费的宿醉中苏醒。共享经济可以瓦解过时的商业模式,让我们跳过过度消费这种浪费的模式,并教会我们何为“够用即可”。
闲置即浪费。共享经济强调的两个核心理念是“使用所有权”和“不使用即浪费”。丽莎·甘斯基在《独享不如共享》中进一步明确这两个理念,使得反浪费的意味更突出。这个观点也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同,如马化腾在2016年两会期间表示,随着共享经济的发展,“闲置就是浪费”“使用但不购买”的新消费观念将逐步形成,利用更少的资源消耗,满足更多人群的日常生活需求,为绿色发展、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条件。
众所周知,共享经济变革了传统消费观念。人们不再把占有所有权看作消费的主流,不再依赖于花钱独占某项产品或服务,反而更多地采取一种分享的方式,临时性地获得产品和服务。使用但不占有,是共享经济最简洁的表述,但这远远不是共享经济的全部。
同样地,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共享经济也会变革传统的监管观念。对此,应该建立协同治理的思维模式。在共享经济的环境下,治理方已经由过去的以政府为主体,转变为政府、企业、平台、消费者等多主体共同治理的模式,要求不同的主体有不同的责权。共享自行车的资源浪费现象,暴露了社会和企业协同治理的不足,未来仍然要进一步完善。
2015 年1月的《经济学人》杂志中“ Workers on Tap”一文介绍了一种现象:公司的员工可以变得像水龙头的水一样召之即来,而不必天天都出现在老板面前。这是因共享经济而提出的“On-Demand Economy”(按需经济)的视角。文章中提到在旧金山和纽约等地,谷歌和Facebook等大公司的年轻技术人能利用手机上的应用帮助清理公寓、采购食品和递送、洗衣服以及送花等。这一些状况表明了“按需经济”正在崛起。按需经济是共享经济的另一种表述。有网站将“按需经济”定义为致力于提出能够让日常生活更简单有效的商业解决方案的集群。这个集群和它的参与者正在打造能够领先10年的消费体验。该网站将“按需经济”的公司按经营事物的规模分为商业服务、快递、教育、家庭看护、健康和美容、家政服务、个人对个人(P2P)产品、停车、宠物看护、预订及票务、船舶、订购、交通和旅行。
按需经济的着眼点,主要是租借或售卖“闲物和闲工夫”。有研究发现按需经济的存在,包括临时司机、劳动力、房屋所有者转变的房东和独立的专业技术人员正在改变美国劳动力和保险行业。Uber创始人特拉维斯·卡兰尼克(Travis Kalanick)喜欢将共享经济定义为按需经济。他认为,Uber使得乘客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实时一键叫车。对于司机来说,当他们打开应用时就是上班,当他们关闭应用时就是下班。Uber既可以向消费的人提供服务,又可以让合作伙伴灵活地进行工作。
按需经济包罗万象,远不止于提供私家车司机、清洁工,将餐厅美食送到家,让冰箱保持满载等享受,还可以有更多,如提供医生、律师、咨询等专业服务。一些公司悬赏自由职业者解决研发问题或是征求创意,以及日渐增多的机构正在转手各种自由职业。不难推想,参与“分享”的供给规模越大,“按需”实现的消费便利程度越高,整个经济系统的运作也会更有效率。
但共享经济(或按需经济)模式还没有正真获得足够的重视。因为它预示着一种泰罗所没办法想象的经济合作形式的到来,也预示着工业时代终结。过去曾有人形容,在实行泰罗制的工厂里,找不出一个多余的工人,任何一个人都像机器一样一刻不停地工作。另一位大师——福特,干脆更进一步地创造了标准化的流水线,将工厂的科学管理发挥到了极致,达到了传统机器大工业生产的顶配水平。按需经济对工业社会的组织模式画上了句号。取而代之的是两点:第一,随需随用,产品和服务可“按需”获取;第二,改变了固定职业模式,工作可以高度流动。按需经济实现后,我们进入了人人分享、各取所需的阶段。有许多人相信,未来社会的经济基础,可能就建立在人人分享的基础上。但近两年来,关于共享经济深度内容的探讨却少之又少。对产业转向、问题曝光和深度思考的丧失,意味着共享经济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
共享经济的下半场,既有新生的产业机遇,也存在很多的社会问题。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推动企业资源和政府公共资源的参与才更具有现实意义。
“经济剩余”绝不是用来“闲置”的,在一定条件下对其进行整合分享,会激发大规模的经济效益。共享经济契合了我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大方向,在重构新型供给关系上展现出了巨大潜能,我们该解放思想,探索协同治理的模式,鼓励共享经济走入生产领域,这样才可以走得更加深远,才能激发产业活力、促进传统产业变革,成为引领经济稳步的增长的亮点。反之,故步自封、墨守成规、因噎废食会使其举步维艰。
从共享经济到共享主义,实际上并不遥远。我们要做的,仅是付出一点耐心和宽容,呵护它在商业实践中迈出的每一步。